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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試說令尹子春即郚公子春
(南寧沛鴻民族中學)
(首發)
上博八《命》《王居》兩篇皆有令尹子春者[1],包山二號楚墓竹簡中有郚公子春[2]。竊以為,令尹子春即包山楚簡所見之“郚公子春”。試說如下:
由身份看,包山楚簡所見郚公子春為墓主昭佗曾祖,是平夜文君子良之子,楚昭王之孫[3]。上博簡僅言令尹子春,而未言及其背景。然而,從郚公子春出身看,郚公子春極有可能出任令尹。楚令尹一職自武王設置直至亡國,多由王族擔任,鮮有例外;而王子王孫出任令尹機率尤高;特別是戰國時期,令尹人選幾乎盡數來源於昭、屈、景三姓[4]。郚公子春之父子良亦曾被“枚卜”為令尹[5]。子春作為昭王之孫,即便並非子良嫡長子,也是身份尊貴[6],毋庸置疑,完全具備擔任令尹條件。且子春身後,有其子出任司馬,其孫出任蔡公,曾孫中有左尹、縣公[7],亦可見其氏族世代顯赫。又郚公子春,由郚公二字可見,知其為郚縣縣公。楚國縣公地位極高,僅次於令尹和司馬,一般亦是由王族中人輪流擔任;常有縣公直升為司馬[8]。司馬轉任令尹往往而有;縣公而出任令尹,亦不乏先例可循。春秋時期,即有子旗由郊尹、虞丘子由縣尹而出任令尹;葉公子高平定白公之亂後,不但出任令尹還兼任司馬。[9]
從時間看,包山簡和上博簡言及子春者,均無明確紀年可征。然通過同簡人物,尤其是史有明文記載者,亦可推出其大致活動年代。吳郁芳先生考證包山二號墓主家譜,將郚公子春生年推斷為約西元前464年[10]。而淺野裕一先生和王寧先生根據上博《王居》簡文,推斷《王居》《命》為楚惠王時期文獻[11]。此外,根據上博《柬大王泊旱》簡文仍見葉公子高之子,而令尹已非子春[12],尚可進一步推定《王居》《命》時代當為惠王晚期。則令尹子春任職時限可定為惠王晚期至簡王時期。此時,若依吳郁芳先生系年,郚公子春正是年富力強,堪當重任之時。而且,從《命》篇令尹子春問于葉公子高之子,葉公子高之子敢於反諷令尹子春來看,子春雖位高權重,年紀相較于葉公子高之子應為晚輩。此亦與葉公子高和子良年齡差距相符。
另外,新蔡葛陵楚墓竹簡也為此問題提供了一些線索。據宋華強先生考證,新蔡葛陵楚墓墓主平夜成君為平夜文君之子[13]。聯繫吳郁芳先生由包山楚簡整理而得昭氏家譜[14],即知平夜成君與郚公子春皆為子良之子;亦即平夜成君與郚公子春是為兄弟。
葛陵楚簡簡文中有“令尹之子璿”與“墭武君”一同受到祭祀[15]。因其不著職官諡號,宋華強先生認為:“此名‘璿’者大概去世之時年齡尚小,名聲不著,故祭禱時繫之于其父。”[16]鄭威先生以為:“令尹之子璿或是子西之子,平夜始封君子良的堂兄弟。”[17]若確實如此,則子西之子為平夜成君堂叔堂伯輩;尚在祭祀範圍之內[18]。然而,子西為平王庶子,其子可稱為“王孫”或“公孫”,傳世史籍中即稱其二子一為“公孫寧”,一為“公孫朝”[19];葛陵簡中亦有“王孫厭”[20],若 “令尹之子璿”確為子西之子,為何簡文不稱其為“王孫璿”或“公孫璿”呢?《白虎通》曰:“王者之子,稱王子,王者之孫,稱王孫;諸侯之子稱公子,公子之子稱公孫,公孫之子,各以其王父為氏。”[21]由此推測,“令尹之子璿”恐非子西之子;“祭禱時系于其父”,恐怕不僅是因為“去世時年齡尚小,名聲不著”,可能還因為其是“公孫之子”,而非王孫或公孫;如同“各以其王父為氏”一般。而且,由禱祭令尹之子所用祭品“大牢”看來[22],令尹之子與墓主平夜成君應有密切血緣關係,頗為親近。因此,此處之令尹,應是另有其人,即為平夜成君同輩兄弟子春;則令尹之子便是平夜成君子侄輩,血緣關係較堂叔伯輩更為親近。如此才符合祭品規格。
此外,葛陵楚簡所見紀年,上限可溯至西元前423年(簡王九年)[23],下限可推至西元前398年[24]。由此,葛陵楚簡時限上段正與前文所推斷令尹子春任職時限、郚公子春可堪重任時段相符。而且,若郚公子春有子而死,其子死時至多也未滿二十歲,應無後人,也無官職。
綜前所述,郚公子春出身高貴,具備條件出任令尹;而且其所處時代亦與令尹子春所處時代吻合;由包山楚簡與葛陵楚簡還得知平夜成君與郚公子春是為兄弟,且平夜成君有兄弟出任令尹。由此可論定上博簡所見令尹子春即包山簡所見郚公子春。
(編者按:本文收稿日期爲2011年10月27日。)
[1]復旦吉大古文字專業研究生聯合讀書會:《上博八〈命〉校讀》《上博八〈王居〉〈志書乃眼〉校讀》,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,2011年7月17日,(http://www.gwz.fudan.edu.cn/SrcShow.asp?Src_ID=1594)(http://www.gwz.fudan.edu.cn/SrcShow.asp?Src_ID=1595 )。
[2]湖北荊沙鐵路考古隊:《包山楚墓》附錄一《包山二號楚墓簡牘釋文與考釋》,文物出版社,1991年。部分人名從吳郁芳《包山二號墓墓主昭佗家譜考》釋文。
[3]何浩:《文坪夜君的身份與昭氏的世系》,《江漢考古》1992年第3期;吳郁芳:《包山二號墓墓主昭佗家譜考》,《江漢論壇》1992年第11期。
[4]童書業:《春秋左傳研究》第177頁,上海人民出版社,1980年10月;宋公文:《楚史新探》第80頁,河南大學出版社,1988年9月;譚黎明:《春秋戰國時期楚國官制研究》第19—29頁,吉林大學博士學位論文,2006年12月。
[5]《左傳·哀公十七年》:王與葉公枚卜子良以為令尹。沈尹朱曰:“ 吉。過於其志。” 葉公曰:“王子而相國, 過將何為!”他日, 改卜子國而使為令尹。本篇所引《左傳》均引自楊樹達《春秋左傳注》,中華書局,1981年3月;後不另注。
[6]何浩:《文坪夜君的身份與昭氏的世系》,《江漢考古》1992年第3期;吳郁芳:《包山二號墓墓主昭佗家譜考》,《江漢論壇》1992年第11期。
[7]吳郁芳:《包山二號墓墓主昭佗家譜考》,《江漢論壇》1992年第11期。
[8]楊寬:《春秋時代楚國縣制的性質問題》,見於《楊寬古史論文選集》第73頁,上海人民出版社,2003年7月
[9]宋公文:《楚史新探》第91頁,河南大學出版社,1988年9月
[10]吳郁芳:《包山二號墓墓主昭佗家譜考》,《江漢論壇》1992年第11期
[11]淺野裕一:《上博楚簡〈王居〉初探》《上博楚簡〈王居〉之復原與解釋》,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,2011年8月19日,(http://www.gwz.fudan.edu.cn/SrcShow.asp?Src_ID=1621),2011年10月21日,(http://www.gwz.fudan.edu.cn/SrcShow.asp?Src_ID=1685)王寧:《上博八〈王居〉釋譯》,簡帛網,2011年8月21日,(http://www.bsm.org.cn/show_article.php?id=1536) ;[12]可參復旦吉大古文字專業研究生聯合讀書會:《上博八〈命〉校讀》,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,2011年7月17日,討論帖中第43樓郭永秉先生發言。(http://www.gwz.fudan.edu.cn/SrcShow.asp?Src_ID=1594)
[13]宋華強:《新蔡葛陵楚簡初探》第113—135頁,武漢大學出版社,2010年3月
[14]吳郁芳:《包山二號墓墓主昭佗家譜考》,《江漢論壇》1992年第11期。
[15]參見 宋華強:《新蔡葛陵楚簡初探》第421頁 539簡(整理者釋文序號 乙一 13),武漢大學出版社,2010年3月。令尹之子之名,在宋先生539簡中為從璿從夂字,今徑寫為璿。下文所引簡文均出自宋先生書中《葛陵楚簡釋文分類新編》一章,不再另注。
[16]宋華強:《新蔡葛陵楚簡初探》第421頁注釋③,武漢大學出版社,2010年3月。
[17]鄭威:《新蔡葛陵楚簡地名雜識三則》,見於丁四新主編《楚地簡帛思想研究》(第三輯)第586頁,湖北教育出版社,2007年4月
[18]可參 陳偉:《新出楚簡研讀》第三章第四節末有關 “三世之殤”論述,武漢大學出版社,2010年3月
[19]《左傳·哀公十六年》:“沈諸梁兼二事,國寧,乃使寧為令尹,使寬為司馬,而老于葉。”杜注:“子西之子子國也。”《左傳·哀公十七年》:“王卜之,武城尹吉。……秋七月己卯,楚公孫朝帥師滅陳。”杜注:“武城尹,子西子公孫朝。”《左傳·哀公十八年》:“三月,楚公孫寧、吳由于、薳固敗巴師于鄾,故封子國於析。”
[20]可見於 宋華強:《新蔡葛陵楚簡初探》第114—115頁,武漢大學出版社,2010年3月
[21]陳立:《〈白虎通〉疏證》第四〇三頁,中華書局,1994年8月
[22]簡中所見祭禱用“大牢”十二次,祭禱對象有昭王(四次)、獻惠王(一次)、文王以逾(一次)、文君(三次)、文夫人(一次)、墭武君(一次)、令尹之子璿(一次)、陳宗(一次)、某王(一次;斷簡)、不知對象(一次)。可見,大牢(太牢)多用於祭祀有密切血緣關係之人、直系重要親屬。
[23]李學勤:《清華簡〈系年〉與有關古史問題》,《文物》2011年第3期第73頁
[24]宋華強:《新蔡葛陵楚簡初探》第134頁,武漢大學出版社,2010年3月